阿加莎：凶手既是A也是B；殷晓媛：凶手是A非A，是B非B
【二】
Louis警长坐在驾驶座上，叼着一只The Cohiba Esplendido雪茄，因为有些受潮而劈啪作响，显然又是从某个赌窟妓院搜来的。他一路上眉头紧锁，一声不吭，Tim在副驾驶座上，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但他更忧虑的还是他们即将抵达的这个地方：长着神秘香樟和水杉植被带的Kolohe山脉，即使在旅行达人和地理学家眼中也是个神秘的所在：很多探险者偏离主路后迷失在山沟、密林中，或者被困在险崖恶水之上，无法脱身。由于浓雾缭绕不散，基本无法用直升机搜救，而车辆也无法进入景区小道……每年都有少则十几人，多则几十人在其中丧生……更为棘手的是，它处于冷杉镇和驼马镇交界处，案发地点如果在对方辖区，就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阻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警长冷不丁冒出一句，“驼马镇都是土匪、投机商和诈骗犯，尤其他们的警长，那个满脸横肉的‘拖车钩’Windell，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不过，他欠我个人情，前年他妹子被个小痞子灌了迷魂汤跑到冷杉镇来了——那时你还没来——是我把那小兔崽子捉住打了一顿把他妹子送回去了，所以，现场的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找到什么有用物证就自己带走！”
“我在想，既然自然环境如此恶劣，跟踪人一定很困难，这个凶手是有预谋的，还是随机杀人？”
两人正议论着，车已驶入山区，前方是一条45度盘旋的公路，仿佛铅笔上削下来的一圈，在暮色里泛着一种灰白的钝光，或许是由于旁边陡崖边挂着森然红叶的山乌桕和纠缠在暗影中的黄栌和银杏，投下一道道雾光影柱，使这里看起来分外诡谲。
“前面是岔路，导航怎么说？”
“信号很微弱，警长……彻底没反应了。”Tim抬头举着手机说。
警长的习惯一律是左：岔道口、咖啡厅、电影院的座位、在梅西百货结账的队列、打人耳光的部位。为了矫正自己的惯性模式以免被人揣测，他最近开始用抛硬币的方式决定了。他掏出一枚已经有点变形的墨西哥10比索：“鹰蛇仙人掌（墨西哥国徽）向左，玛雅人头向右。”那硬币向上弹起，嗡嗡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躺在他拳头上：玛雅的一面。
他们就这样又九曲回肠开了五六十公里，信号完全消失了。随着海拔高度攀升，雾气也越来越重，又湿又冷，突然，车剧烈颠簸了一下。
“那他妈是什么？”
“我去看看，警长。”
“活腻了？呆着别动，窗子我锁上了。”Louis从后座杂物中抽出一把扳手，推开车门走到了车尾……借着车灯，Tim看到警长眉毛立了起来：似乎是愤怒，又似乎带着某种震惊。
警长的目光朝旁边的树林搜寻了片刻，坐了回来，二话没说，继续向前开去，只是脸色十分难看。
“是什么？”
“我前妻Candice的一堆衣服。她死后，我就到那片她喜欢去的林中空地，用一个空铁桶把它们烧掉了——因为当时接到电话有事返回警局，没有亲眼看到它们烧成灰……”
“见鬼，这个变态在挑衅我们……”
“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我疑惑的是，这只躲在暗处的老鼠既然已经跟踪了我这么久，我女朋友也换了好几任，为什么现在才开始作案？”
“同一个凶手是不可能第一天晚上在冷杉镇作案，第二天一早赶到Kolohe来的——法医说那博主凌晨五点左右就遇害了。”
“或者是障眼法，这个是跟踪狂本人，前面那一宗是他指使的——或者相反。”
“但视频里就是Joe无疑，连他自己也承认了。”
“大教堂还有两个侧门，不排除同时还有其它人出入……警长，我感觉我们走错路了，还有信号的时候显示我们离现场直线距离只有二十公里，但现在我们早已超出了可能的弯道距离。”
“刚才那一包衣物可能是诱饵，晚上可见度太低，我们不能往回开。这里三条主路最终都会在一个加油站汇合的，别担心。”
一滴硕大的雨水滴在了挡风玻璃上。接着是骤然而来的密集的雨滴，警长一边骂娘一边启动了雨刷。
突然，一滩浑浊的黄色出现在玻璃上——有人往玻璃上扔鸡蛋！警长一个急刹车，抄起猎枪就冲了出去。Tim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正焦灼不安如坐针毡，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接着是一声惊叫，显然是个孩子的嗓音。Tim急忙钻出来：如注的雨幕中，他看到一个男孩的轮廓，捂着腿蹲了下去……
“我们要控告你，冷杉镇的恶棍警长！”当他们赶到山下，小孩被抬上担架时，他在山脚下开客栈的母亲抓扯着警长的衣服，被Tim劝开，还在声嘶力竭地嚷道，“他做了什么？他不过扔了一个鸡蛋而已！你却用猎枪打断了一个孩子的腿！”
Louis没说话，看着被两个人推进救护车的男孩，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神情，一种冷静和狡黠，又似乎是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警长心中一颤：多年来他出生入死，面对过毒枭、绑架犯和亡命之徒，可从来没有这种尖利的感觉，一种几乎是恐惧的东西，突然穿过他的骨头某个缝隙，钻进了他的身体。
“他被送到市里的圣罗莎莉医院。我们明天去探视，搞清楚他的动机。”
“我初步问了他父亲，说是有感觉他这几天情绪不对，大前天半夜翻窗离开了家，父母第二天开门才发现，存钱罐碎在地上，存了几年的零花钱都拿走了。这里的监控形同虚设，但步行是走不了多远的，他有可能是搭车离开的，那么向哪个方向去了呢？从他家门口除了通向他向我们扔鸡蛋的山上……”
“六公里外的超市。然后你调了超市的监控，发现他买了香水和喷灯……我看到现场照片就很奇怪，几乎没有反抗痕迹，要么是熟人，要么就是让人不设防的群体——比如小孩！”
半夜，Louis被手机铃声吵醒。电话正是驼马镇警长——“拖车钩”Windell打来的。Windell声音愠怒而嘶哑，直骂自己是个灾星，把横祸带来了驼马镇——原来，就在一小时前，发生了第三宗相同手法的案件，而这次的受害者，正是他们的嫌疑人：那个一反常态的男孩！
“你到哪哪里就准没好事！”Windell暴躁地喊道，“你该来看看这病房，弄得像哪个被绘画系开除的学生发了疯，喷了满墙的颜料一样！”
“活见鬼……”坐在医院长凳上，对着喷泉水池间那一尊“圣罗莎莉的羊群”的洁白雕塑——它丝毫不为落日霞光所染，无瑕得令人绝望。Louis恼怒地抓着自己的额发，大喊了一声，“我去他妈的败类！”
他们几分钟前刚到了现场：这次凶手更加凶残，他不仅烧毁了男孩的面部和双手，还抽了他的血喷涂在墙上——人死后血液很快就会凝固，所以很可能是在男孩活着或者濒死的状态抽出的，这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要保存精力，才能逮到这个人渣。”Tim站起来，轻轻碰了一下Louis，“我去买点面包火腿肠什么的。”Louis默默地点了点头。
Tim刚走到大门口，突然大喊了一声：“站住！”Louis闻声一跃而起，一边拔枪一边往那边跑，只见Tim在追一辆黑色别克，试图打它的轮胎，Louis一枪打爆了后档玻璃，但没有命中那个显然是女人的逃逸者。停车场在另一个方向，旁边没有车辆可以征用，两人气喘吁吁追了一段只能听任那辆车跑掉了。
“怎么发现的？”
“是个护士，她的车从我面前过去，开着车窗，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For Her！她是故意在示威。”
“我通知Windell封锁全城……放心吧，她不具有危险性了。按前面发生的事情推断，她倒是很有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我们要做的是把她保护和监视起来。”
这是整个驼马镇警局无眠的夜晚：那护士竟然堂而皇之进了一家希尔顿酒店！由于无法确认她身上是否有危险武器和药品，又无法冒着惊动疑犯的险去疏散整个酒店的入住客人，警局只能派人在她入住的楼层、电梯、安全通道和酒店的几个门蹲守。Louis和Tim分别入住了护士斜对面和隔壁的房间，从门镜和窗户进行监控。
半夜，对讲机里乱哄哄一阵骚乱，只听到跑动、放枪的声音，有人喊“Man down! Man Down!”还有旁人歇斯底里尖叫的声音。他们听出是15层出了问题，Tim说：“我们要下去增援吗？”Louis警惕地说：“不，很可能又是调虎离山之计。”两人又等了五六分钟，酒店的服务员来了，撞开了护士住的房间：她已经口吐白沫、服毒身亡。但临死前却打了前台电话求救，她说：“他刚走，他要灭口……”
“谁刚走？她的房间根本没人进去过！我们百分之百确定！”但两人来不及焦头烂额，却传来了更加始料未及的消息：在大家一拥而上进入护士房间时，刚才只是腰部被流弹擦伤、准备自己撑着下楼包扎的Windell警长，在楼道里被突袭，成了第四个被毁容和喷香水的受害者……
“跟你们交火的人什么样？”“四十多岁的胖男人，打着领带，像个商人。”“这不是睁着眼睡瞎话吗？明明是个女的，前凸后翘，浓妆艳抹……”“是个老头呀！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可跑得比兔子都快……”
当Louis临危受命，担任驼马镇应急指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同步回放各个楼层监控，结果令所有人目瞪口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持枪袭击他们的人有胖男人、有妖冶女人、也有老头和几个其它人，但Tim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从来没有两个人同时出现，且每个人单独出现时，手里拿着的是同一把枪……
（待续）
作者简介：
殷晓媛：“百科诗派”创始人、智库型长诗作者、“泛性别主义”写作首倡者、中、日、英、法、德多语言写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代表作有11000行长诗“前沿三部曲”、六万行结构主义长诗“风能玫瑰”等。出版有第四部个人诗集：《印象之内，物象之外》、《它们曾从卓尔金历中掠过》、《前沿三部曲》、《播云剂》（百科诗派创派10周年年鉴系列）及多部译著，最近一部为2018年8月纽约New Feral出版社出版的《成为一条河流》（Bill Wolak著），著作被美国、英国、德国、法国、俄罗斯、爱尔兰、新西兰等国一百余家国家图书馆、世界顶级名校图书馆和大使馆大规模收藏。主持“2018人工智能纸魔方”（六国语版）视觉设计+行为艺术项目，所发起“百科之友主题跨界创作工坊”创作出各类综合文本、摄影、绘画、装置、音乐、对联、朗诵、书法作品一百二十余件。曾授权其独家翻译诗歌的包括美国、瑞典、爱尔兰、英国、澳大利亚、西班牙、阿根廷、印度、日本、古巴、洪都拉斯、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的50余位国际诗人。2018年独自游历全国名山大川，包括全程徒步登顶泰山。俄罗斯国家图书馆采编部部长T.V.彼得鲁先科将百科诗派著作誉为“横贯当代中国诗坛的百科诗学主义之强流”，多米尼加国家图书馆馆藏发展部部长Glennys Reyes Tapia则称之为“博大文化代表、书志编纂研究瑰宝”。
主要长诗作品：
前沿三部曲——Nephoreticulum (《云心枢》)；Polysomnus (《多相睡眠》)；Enneadimensionnalite (《九次元》)
风能玫瑰十六传奇——Iki of Bashō, Wabi of Muramasa (《武芭蕉，雌村正》)；Seepraland (《锡璞拉群岛战纪》)；Wind Quencher (《止风之心》) ；Hanoi Tower (《汉诺塔》）；Turkana (《图尔卡纳》) ；la Byzantine(《拜占庭野心》)；Doppelganger Duet（《自他体二重唱》)；Lapland Blood-soaked（《血沃拉普兰》)；The Space-timeOptimization Bureau(《时空优化署》)； Disappearance into Atacama (《盐湖疑踪》)；Twin Flames（《双生火焰》）。
殷晓媛2018年主要作品：